近日，在全国田径冠军赛暨世锦赛及亚运会选拔赛中，石雨豪以8米18获男子跳远亚军。视觉中国供图

在石雨豪的运动生涯中，数字“18”戏份持重，总是戏剧化地出现在转折时刻。

2018年，一场比赛中的意外事故让这位“天才选手”刚迎来高光便堕入至暗，带着伤病蛰伏5年后，24岁的石雨豪在近日于辽宁沈阳举办的全国田径冠军赛暨世锦赛及亚运会选拔赛中，用男子100米和男子跳远两枚银牌宣告自己“真正回归”，而两项成绩分别为10秒18和8米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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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远是石雨豪的主项，但他上次在大赛中突破8米大关，还是5年前。

2018年钻石联赛上海站，此前连续刷新亚洲青年纪录的石雨豪状态正佳，第二跳就跳出8米43的佳绩，不仅将个人最好成绩提升了0.12米，也将他触及全国纪录的距离缩短至4厘米，石雨豪和南非名将曼永加“死磕”的理由似乎又多了一个。

最后一跳，雨水也没把热血降温。石雨豪加速、起跳、腾空，可由于起跳板湿滑，他不慎失去重心，狠狠地跌入沙坑，惨叫声穿透雨幕，“像骨头被硬生生扯出来的感觉，人是麻的，脑袋瓜里是白的”。紧急治疗后，痛感有所缓解的石雨豪本以为没有大碍，面对镜头，在担架上的他还比着手势、伸出舌头作出搞怪表情，可在医院得知“左脚多根趾骨脱位，需要手术”的诊断结果后，“整个急诊室都是我的哭声”。石雨豪很清楚，他肯定无缘近在咫尺的雅加达亚运会了，“而我刚跳出8米43”。

电影里说：“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实在太刺激了。”但不到20岁的石雨豪却说不出这样的台词，“就是无法接受”。在病房里的那一晚很难熬，身体被痛感和困意反复拉扯，思绪在不甘和不信间左右横跳，醒不过来也睡不着。石雨豪很难想象，此后漫长的康复过程中，这种“被困住”的感觉会成为一种常态，自己将像一颗棱角分明的顽石被扔进框里，被筛抖、被摇晃，掉落的碎屑中充满锋利和浮躁。

“教练说我像土匪一样，带着杀气进赛场。”石雨豪在田径场上就种有无往不利的自信，“当年以7米7的成绩进入省队，没多久就能过8米，后来又迅速提升至8米3，只能说很玄幻。”他记得17岁时自己鲜衣怒马，一度还招致质疑。而处于上升期的少年，随后也进入国家队开始跟随传奇外教兰迪·亨廷顿训练，“当时我是跳远组里跑得最慢、年纪最小的，但个子和力量是最大的。”他回忆，除了帮他把力量转换为爆发力之外，兰迪并没有提出具体目标，只是说“我相信你，慢慢积累”。

“慢慢积累”的分量，石雨豪经历过这场伤病的蹉跎后才懂得。

“刚受伤时，主刀医生跟我‘吹牛’，说我会在东京奥运会上起飞。”尽管石雨豪刻意用“吹牛”一词调侃，但正是这句话让他重拾了自信，“当时满脑子都觉得自己能很快再跳8米4，只要能穿鞋，我就能训练”。但现实像一把铁链，紧紧拽住石雨豪重返赛场的渴望，往往今天刚找到状态，明天就可能下不了床，“心里无数次往前冲，但我的脚却总告诉我‘你还不行’”。

2020年封闭期间，石雨豪的乐观到了临界点，他经常流泪，训练之后、睡觉之前、甚至在食堂一边吃饭一边擦眼泪，他偶尔会想：“如果当时在那场比赛中不较劲，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烦恼和痛苦要承受？”希望和现实像是海浪，前者刚涌起，就被后者拍上沙滩。

眼见跳远的状态一直找不回来，石雨豪开始查找自己技术上提高的空间，他一直想提升速度，便开始和苏炳添一起练习短跑。2020年全国锦标赛，他以一场百米比赛回归赛场，虽然没进决赛，但这是他重要的一步，他恢复乐天的态度，开着玩笑说：“我已经开始出现在赛场了，其他运动员要注意了。”

百米赛道上，石雨豪逐渐找到了当年成绩迅速提升的成就感。2021年全运会上，他代表江苏队参加4×100米男子接力比赛，作为最后一棒的石雨豪差点儿超过国家队选手，最终帮助江苏队获得了第二名。2022年7月初，在瑞士比勒举行的2022格鲁耶尔运动会上，石雨豪跑出了10秒15（超风速）的好成绩。

逐渐找回自我的石雨豪意识到，“很多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得把该走的路走完，把难点全部通关。”现在的他不会再忍着疼痛去训练，他在发力前经常要试探自己的痛点，再决定后续的训练计划，而那场比赛也像留在他左脚里的半颗钢钉一样，成为石雨豪的一部分，“现在我一直拿那场比赛之前的训练数据和当下的数据对比”。他坦言，自己从来没能把跳远放下。

更改发力脚是重回跳远的第一步，尝试了一年多，从最初的6米多跳到7米71，有进步但没有竞争力，“还是膈应，非常难受”。石雨豪决定亮出自己还没被磨平的棱角，在今年冬训重新使用伤痕累累的左脚起跳，他跟教练说：“让我试试，不要拦我。”

“老同志，效果怎么样？”“还不赖。”石雨豪和教练的对话，预示着一个死结将被解开，石雨豪找回了状态，2023年全国室内田径邀请赛成都站，石雨豪用左脚起跳，以7.92米的成绩获得亚军。“对我来说是一种心理层面的安抚，至少知道自己用左脚还可以跳起来。”而不到4个月，他在全国田径冠军赛上便完成了“再破8米”的心愿，“这次我觉得自己真正回来了”。

左脚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石雨豪分析认为，也许是短跑训练帮助他提高了左脚的耐受力，“相当于在一年多的短跑训练中，我一直在提升左脚”。有一种因祸得福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脚伤，我估计不会这么系统地去训练短跑，应该也不会有现在的这个短跑成绩。如果不是因为练短跑，我估计也找不回左脚起跳的感觉”。

“以前我的优势是年轻，但现在不带包袱、享受比赛才是我的优势。”现在的石雨豪准备好重新起飞，除了提升了速度、力量、爆发力之外，更重要的是“去掉了浮躁，把棱角磨得刚刚好”。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梁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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